人民幣第二套元角硬幣的開發與研制作者：趙燕生

人民幣第二套元角硬幣的開發與研制

——寫在紀念人民幣發行70周年之際——

（本文刊載在金融時報作者：趙燕生）

        12月1日,是我國人民幣發行70周年紀念。一想到這個日子，我就想到為我國印鈔造幣事業付出的一代又一代老領導和老前輩，聯想到我在這個行業工作的美好時光，同時也聯想到曾經與我朝夕相處共同奮斗的戰友和同事。
        小時候，買冰棍、看電影、坐公交車，就開始與錢幣接觸。年少時我的理想是入伍當兵或當個汽車司機，從沒想到能與印制這些貨幣結緣。大學畢業后，1979年，一個偶然機會進入到這個既神秘又陌生的行業。到機關后，從一個辦事人員做起，在領導培養下，逐步成長為一名中層干部。
        在我接觸印鈔造幣行業二十多年里，值得回憶和紀念的事情太多。但印象最深的，是參與了我國第二套元角硬幣的開發、研制和生產。
        鋁分幣俗稱鋼镚，我和大家一樣一直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當我到機關上班后不久，就開始接觸即將發行的第一套元角硬幣的生產準備工作。記得當時看到還未發行的樣幣后，非常好奇和興奮。锃亮的表面，更加貴重的金屬，圖案設計雕刻的新變化，都深深吸引著我。據領導介紹，這是在改革開放的形勢下為完善我國的流通硬幣結構而鑄造發行的。于是我抱著極大熱情投入到生產準備工作之中。但是這套硬幣發行后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真正發揮貨幣流通職能，主要問題是流通中的幣種變色問題，同時還有鑄造成本和生產能力也不能滿足需求。這時自己才逐步認識到，鑄造發行一套能夠滿足流通需要和群眾滿意的硬幣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需要考慮和研究的問題很多。
        由于第一套元角硬幣在發行中遇到的問題和制約，決定了它們只能象征性發行。實際上在發行第一套元角硬幣時就提出了用什么產品替代的問題，既第二套元角硬幣（民間俗稱“老三花”）的開發與研制。這也是我在印鈔造幣行業從始至終參與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對于一套新硬幣的發行，人們往往關注的是圖案的設計與雕刻，實際上在這其中還有很多不為普通民眾所知的開發研制歷程。
在新硬幣研發時，首先要總結經驗。既要有針對性解決原有系列存在的問題，又要保證幣種的流通性能；既要將新的技術和管理用于實踐，又要兼顧國情和現實條件。因此在第二套元角硬幣開始研發之時，領導就明確提出，采用系統工程的方法綜合處理各種利弊因素的整體設計思路。

材質選擇

        關于金屬材質的選擇，是全部整體設計的基礎。由于一枚流通硬幣的流通壽命至少要20年以上，這就要求硬幣材質的選擇一方面要有良好的流通性能，同時又要能實現長期流通使用的最大發行管理效率。因此在第二套元角硬幣的材料選擇上，開發團隊首次明確提出了充分考慮物價上升、生產成本變化和鑄幣利差的“技術經濟”概念和考核指標，并且將其用于實踐。在進行第二套元角硬幣的材質選擇上，當時已有很多金屬材質和技術進入視野。其中主要有鋼芯鍍鎳、鋼芯鍍銅、不銹鋼、銅合金和鋁合金等：
        鋼芯鍍鎳是當時國際上最新出現的一種全新鑄幣材質和工藝，早在1981年就引起我國鑄幣管理當局的關注，同時與國外企業開展了大量技術交流、工藝試驗和整體引進工作，前后歷經十年時間終于運用到我國的流通硬幣之中。在采用鋼芯鍍鎳新材料和新工藝的過程中，上海造幣廠總工程師嚴陽生先生做出了重大貢獻。
        為了實現一套硬幣色澤上的多樣性，當時也考慮過鋼芯鍍銅的材質和工藝，但是由于鋼芯鍍銅的工藝技術還未過關，只有暫時放棄。
        不銹鋼作為一種鑄幣材料，流通性能和鑄造成本沒有問題，但也是由于當時國內鋼鐵企業尚不具備穩定的生產能力，也只有暫時擱置。
        當時雖然放棄了使用鋼芯鍍銅，但同時還要有一種黃色金屬進入選項，而且還要解決銅合金的變色問題。為此開發團隊組織了國內行業頂尖研究機構和造幣廠的技術部門，進行了大量的新型造幣專用銅合金的篩選、研發和工藝試驗。這項研究開發工作歷經三年時間，最終成功研制出全新的一種特殊黃銅合金，較好解決了黃銅合金的變色問題。
        關于鋁合金的選擇，當時主要考慮還不能閑置造幣廠已有的鋁合金生產能力，因此將鋁合金繼續作為了第二套元角硬幣的重要金屬材料。
        經過多方案的利弊選擇和大量工藝試驗，展現在公眾視野的第二套元角硬幣的材質，一方面具有良好的加工流通性能，同時也能滿足一定的技術經濟指標，為整套新硬幣的發行奠定了堅實物質基礎。

面額結構與技術規格

        關于幣面的面額結構問題，也是在整體設計方案中考慮的問題。大家都知道我國的紙幣、鋁分幣和第一套元角硬幣的面額都是采用的“1-2-5-1”結構，唯獨第二套和后續的元角硬幣采用的都是“1-5-1”結構。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實際上在探討第二套元角硬幣的面額結構時開發團隊進行了多方案的大量研究測算，也成為爭論最大的問題。從整個流通成本和交換效率看，“1-2-5-1”結構應該是相對較優的選擇方案也符合國際慣例。最后確定的“1-5-1”結構，主要是        聽取了基層銀行的意見，為減輕一線出納的分類管理工作量而確定的，也算是第二套元角硬幣的一個特色。
        關于幣種的技術規格問題，第二套元角硬幣的五角硬幣和一元硬幣屬于常規設計，但是一角硬幣的外圓內九邊形設計已經成為我國現代流通硬幣的首創。一角硬幣為什么要這樣設計呢？首先在開發第二套元角硬幣時已經明確原有的鋁分幣要繼續鑄造和流通使用，這樣就提出新的鋁合金一角硬幣如何在流通中與原有鋁分幣有效區別的問題。當時的總行領導還特別提出如何讓盲人容易識別的要求。實際上將鋁合金一角硬幣的直徑過分放大或縮小都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最終把解決問題的突破點聚焦在了一角硬幣的厚度和邊形上。為此開發團隊準備了多套可能的設計方案，在盲人工廠和學校中進行了流通環境的模擬測試。最終采用的實施方案就是在盲人中進行模擬試驗的最優方案。實際流通的情況也證明，沒有出現盲人識別難的問題，方便了這部分弱勢群體的使用。

圖案設計與雕刻

        回顧完材質選擇、面額結構和幣種的技術規格，再來看看這套元角硬幣的圖案設計與雕刻。正像一個人一樣，人的內在骨架和體質決定了它的基本素質，但一個人的著裝可以更好代表它的外部形象，這也正是第二套元角硬幣圖案設計的重要性。這項工作是在項目整體設計的中后期開始啟動的，這時已經基本確定了具體幣種的設計參數。在進行圖案設計的規劃時，擺在開發團隊面前的棘手問題是設計的主題應該是什么？使用怎樣的設計要素來反應設計主題？是繼續沿用以往的設計思路進行適當改進，還是爭取更大的設計創新和突破？首先開發團隊認識到改革開放已經多年，流通硬幣的設計也要與時俱進。為了反應國家發展，最初的設計思路有國家的建設成就和大好河山，但是考慮到一枚硬幣的使用壽命較長，不管如何設計都無法回避將來有可能出現的與時代迅速發展脫節的問題，于是將設計的主題聚焦在了花卉上。源自我國的花卉品種很多，地域性較強，特別是我國從來沒有確定過國花。為此開發團隊與中國花卉協會和國內的花卉專家多次反復研究篩選，最終選擇了牡丹花、梅花和菊花進入幣面，并且得到時任中國花卉協會名譽會長的陳慕華行長等多位總行領導的支持和首肯。設計主題和設計要素確定后，開發團隊立即開始在造幣廠的設計人員中開展了具體設計方案的招標。我記得非常清楚，在召開第一次設計方案審定會時，總行有關司局領導、國內著名美術專家和造幣廠的領導悉數到場，會議室的墻面掛滿了匿名的上百張初步設計方案，會議的討論十分熱烈。經過反復研討初步確定了設計方向。在這次會議之后又分階段召開了兩次設計審定會，形成了目前大家看到的三枚元角硬幣的設計雛形。到此設計工作還沒有結束，會議決定委托我國著名美術專家陳漢民教授進行最后的精確創作和定稿，在此基礎上才進入到浮雕的雕刻創作階段。
        從最終設計雕刻效果看，幣種的正面設計在保持國名、國徽和鑄造年號的基礎上，增加了漢語拼音國名，這是我國流通硬幣設計的首創。幣種背面圖案首次采用了非對稱的設計手法，以花卉為依托，突出了幣種的面額，貨幣設計的特性凸顯。同時通過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梅花和菊花，彰顯出中華民族的豪放剛毅性格和祖國繁花似錦的美好前程。
        第二套元角硬幣的所有設計細節完成后，造幣廠的全體領導和員工立即投入到緊張嚴格的小批量、中等批量和大批量的工業生產可行性試驗之中。緊接著又經過一段時間的生產儲備，這套元角硬幣終于在1992年6月1日進入公眾視野，開始發揮貨幣流通職能。

        現在回顧總結第二套元角硬幣的設計開發，其中最值得肯定的是整個設計過程借用系統工程理論，從整體設計方案出發平衡處理有關各種問題，最終達到了相對較好的效果。同時這套元角硬幣的開發研制，凝聚了全體造幣人的奉獻與汗水，是集體的智慧和碩果。
        盡管第二套元角硬幣開始發行已有二十七年時間，但是至今回憶起這些往事仍然歷歷在目。這套硬幣發行后我作為一名普通的使用者，每當手拿這些小小的硬幣時與年少之時的感悟已經完全不同。我看到是造幣人的艱辛努力，摸到是造幣事業波浪起伏的發展軌跡。我珍惜這段能與人民幣生產鑄造相遇的人生經歷，它給了我知識、經驗和力量，也賦予了我與印鈔造幣行業的深厚感情。現在想起這段往事，雖然在工作中也有受到條件限制的遺憾，但是自己更多的是無怨無悔。如果還有重生的機會，我還會重回這個行業為我國的貨幣生產服務。
        我國人民幣七十年的發行歷史豐富多彩。第二套元角硬幣的設計發行僅是其中的一頁，在這一頁歷史篇章中我也只是一名不足掛齒的小兵。在紀念人民幣發行70周年之際，謹以此文表達自己的心情，同時表示對老領導、老戰友和老同事的深深敬意和懷念，同時衷心祝愿我國的印鈔造幣行業不斷發展進步。

（作者：趙燕生  本文刊載在金融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