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神秘消失的家族系列

                                                                                              一個神秘消失的家族系列
                                                                  ——中國克朗幣專題集藏經歷
                                                                                    草戶


        當初起意將克朗幣作為集藏專題，源自讀了鶴舞泉海發表在《錢幣報》上的一篇文章——《中國現代金銀幣的“克朗”家族》。文中寫到：“在世界錢幣范圍內，有一種直徑在38毫米,重量為27克左右的硬幣（尤其是銀幣，成色一般在90%左右），被收藏界稱為克朗（Crown）幣。這是一個國際熱門專題，在世界上擁有廣泛的追崇者。”自己的藏品中，恰好有數枚這個家族的成員，屬于心愛之物。這種形制的銀幣，材質高檔，鑄造精美,重量適中，有輕微的壓手感，拿在手中不至于輕若無物；大小正好，用雙眼即可欣賞品味，不必借助放大鏡，適宜把玩。過去真不知道，它們屬于一個讓人追捧的家族。接踵而至的也有疑惑，文中在談到1986年發行的27克“孫中山誕辰120周年”銀幣時稱：“它還是一枚背逆幣，是中國‘克朗幣’家族中唯一的一枚背逆幣，進一步增添了它的收藏魅力。”我有一枚1984年發行的27克母子熊貓銀幣，也是背逆幣。人就是這樣，好奇心一旦被激起，就有了探尋的勁頭。
    在中國，克朗幣是一個純粹的外來概念。我國從1979年開始鑄造發行現代金銀幣，起始就承擔了出口創匯的重任。市場定位毫不動搖地放在了海外，讓國外錢幣經銷商來代理、包銷。可想而知，這些幣商的建議和意見顯得多么重要。因此，選擇一種國際錢幣市場的熱門品種，并適合海外錢幣收藏和欣賞習慣，從而保證產品的銷售換匯，成為當時的不二選擇。中國“克朗幣”家族的900銀（或以上）+27克重量+38.6毫米直徑的這一形制，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
    依據中國金幣總公司公布的現代金銀幣發行圖錄，我對其中形制為27克、38.6毫米直徑的本色圓形銀幣做了統計，試圖描繪出中國克朗幣家族的生命軌跡。它誕生于1983年，頭四年踩著1枚—2枚—1枚—2枚的步伐，走上舞臺；第五年（1987年）卻戛然而止，拉上大幕。從1988年至1994年這七年時間，它不僅重新露面，且煥發生機，平均每年發行3.9組9枚。在1995年迎來了生命的輝煌高點：7組19枚。緊接著急速下滑：1996年2組5枚，1997年2組8枚,1998年1組1枚。就此匆匆謝幕，神秘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從那時至今，中國金幣總公司又發行了三百多枚圓形本色銀幣，這樣形制的再沒有出現一枚。
    從1983年至1998年，整整16個年頭，中國克朗幣家族發行了45組、共102枚。（需要說明的是：1984年的“陳嘉庚誕辰110周年紀念銀幣”1組1枚，1993年的“宋慶齡誕辰100周年”銀幣1組2枚和“國際奧林匹克運動會100周年”銀幣1組2枚，重量分別為24克、30克、30克，但直徑均為38.6毫米,就將它們計算在內。）也就在它們最后現身的前一年，一個十分詭異的現象發生了。在此前的1988年、1989年、1992年和1994年，分別發行了“珍稀動物”（第一組）至（第四組），每組均為2枚，為925銀、27克、直徑38.6毫米，標準的家族成員。1997年發行的“珍稀動物”（第五組），卻變為999銀、31.104克（1盎司）、直徑40毫米。對一個系列主題突然改變形制，卻又沿用名稱序號，不敢說是絕無僅有，但肯定事出有因。難道這是在暗示家族的消失，或是在預示它們已華麗變身？
    當然，這一切沒有影響我的專題集藏，反而提高了興致。這些都是距今二十多年前的作品，夸張點說都沾點文物味道了。又是一個消失的家族，如同考古的發現了一座文明古國，那是何等興奮！可是一枚銀幣的出現，把我給徹底整懵了。它就是1982年發行，由沈陽造幣廠鑄造的“中國壬戊（狗年）精制紀念銀幣”，面值20元、850銀、重量15克、直徑33毫米。它在號稱幣壇“奧斯卡”的克勞斯世界硬幣大賽上，獲得“最佳克朗幣”獎（BEST CROWN COIN）。讓我大惑不解的原因，就是這枚幣的形制與原以為的克朗幣大相徑庭。
    “克朗”是瑞典、丹麥等一些北歐國家的本位貨幣，也可以解釋為是貨幣的名稱或單位。而“克朗幣”能吸引廣泛的追崇者，成為一個國際熱門收藏專題，絕非是那種在市場中行使流通職能的“克朗”硬幣，它應該屬于限量發行的紀念幣范疇。錢幣收藏界對“克朗幣”的權威定義是什么？我把希望放在“克勞斯”上，心想既然是世界級的大賽，又設有專門的獎項，應該有明確的獎項設置和入圍標準說明，一查不就結了。無奈沒有資料獲取渠道，至今無果。不得已，只能用笨辦法，從統計數據上倒推尋求答案。我采用了31枚大賽中的“最佳克朗幣”作為樣本，對五個要素統計如下：一.題材：樣本中有人物、動物、歷史、現實、體育、軍事等等，無范圍限制；二.面值：樣本中有20元人民幣、1美元、50馬克、20盧布、1加元、20歐元等等，無等值概念；三.材質：銀幣28枚，占90.32%，金幣1枚、銅鎳幣2枚，分占3.23%和6.45%；28枚銀幣從500銀到999銀，其中925銀最多（11枚），占39.29%，其次是900銀（8枚），占28.57%。四.重量：31枚樣本的重量范圍從8.45克至54克，分布在23個不同的重量層級，非常分散，最多的是31.1克和26.73克，各是3枚，均占10%；五.直徑：31枚樣本直徑范圍從22毫米至40毫米，分布了13個量級，占比最大的是38.6毫米（8枚），占25.81%，其次是40毫米（6枚），占19.36%，再次是38.1毫米（4枚），占12.9%。
     分析統計數據，得出一個結論：“克朗幣”在題材、面值、材質、重量、直徑上并沒有什么限定，涵蓋范圍非常寬泛。但可以認定，“克朗幣”是以圓形本色銀幣為主的紀念幣；規格上，直徑38毫米至40毫米是其主流，而銀的成色和重量不構成形制標準。自己先前對它的理解過于狹窄，在認知上產生了誤區。但無可置疑的是，我國發行的102枚38.6毫米銀幣歸屬于它的范疇。這是一個滲入了華夏血統、具有中國特色的克朗幣家族。當然，它并不是家族的全部。我把它稱之為中國克朗幣家族的386系。
    作為專題集藏，必須具備一定的先決條件，即要有高度、廣度和難度，386系具備了這些條件。先說高度，就是“鎮場子”的珍稀精品。在此不得不提“1983年版熊貓27克圓形銀質紀念幣”，它身上帶有多個中國現代金銀幣鑄造發行的“首次”光環。它是386系的起始幣，開山之作；是熊貓系列中的發行的首枚銀幣;是首次出現母子熊貓，表現親情的熊貓幣;是首次獲得克勞斯世界硬幣大賽“最佳銀幣獎”的中國銀幣。大賽獲獎評語寫到：“采用中國獨特的造幣技術——凹刻法進行雕刻，借助金屬折光的原理，活靈活現地表現了熊貓皮毛的黑白雙色。”這枚幣的直徑原是36毫米，上海造幣廠已經鑄造了樣幣。國外經銷商在觀看樣幣后感覺小了些，提出放大直徑，最好與中國傳統機制銀元的直徑尺寸相仿的建議，經同意后，就用原設計圖將直徑改為38.6毫米正式發行。沒想到，當初這么一改，就此誕生了整整一個系列。接踵而至，1984年、1985年又發行了兩枚熊貓精制銀幣。這三枚幣“自成獨立體系，規格相同，”“都是以母子熊貓為主圖，熊貓系列金銀幣的溫情路線，發源于此。”“而這三枚幣最大的特點，就是因鑄造過程中，鑄模向右或向左轉動，造成正背面圖案方向相背，也就是常說的'背逆幣'。其正背兩面的移位，達到最大值的180度。它們也是中國現代貴金屬幣發行史上，為數不多的幾款背逆幣之一。”
      1986年發行的“國際和平年”紀念銀幣，是386系中唯一與流通紀念幣產生交集的一枚幣。它們采用同一設計圖稿，背面主體圖案都是“和平”雕像，卻不是一個版。30毫米銅鎳幣的面值刻寫成“壹圓”，疊加鐫刻在雕像的右下角上，鄧小平手書的“和平”兩字，放在左邊空白處。銀幣也許是幣面直徑大的緣故，保留了雕像的完整性，“和平”兩字放在右側空白處，面值“5元”位于左側空白處。“5”字用美術體書寫，略微變形傾斜，與飛翔的鴿子產生了極好的互動呼應關系，堪稱神來之筆。在純靜安詳的幣面氛圍中，平添了幾許生命的靈動。這也是我認為銀版勝過銅鎳版的地方。這一年發行的“孫中山誕辰120周年”27克紀念銀幣，成功塑造了“沉靜略帶憂思的晚年孫中山形象，形成凝重肅穆的氣氛”，人像噴沙做的非常細膩，面部的比例控制準確，明暗層次的變化豐富，纖悉無遺，“成為上幣廠的名作”。
     386系在頭四年面世的這幾枚“老精稀”，可謂是榮耀登場，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我說就像幾尊天神端坐于家族廟堂之上，撐起頭頂的一片天空。
再說廣度。作為一個以錢幣形制為專題的集藏，386系不僅題材內容眾多，表現手法也多種多樣。從遠古至當代，從中國到世界，涵蓋了歷史文化、人物動物、文學體育、政治經濟、民俗慶典等等（遺憾的是缺少了軍事題材），整個系列呈現出多姿多彩的風貌。
一幣兩面，正背相依。留給設計者和觀賞者的空間同樣有限。當目光觸及它時，不會一覽無遺，需要停頓翻轉。中國現代金銀幣從發行之初，正面圖案就一改流通硬幣國徽、國名、年號的標準統一圖案，體現出一種與背面圖案相輔相成，交相呼應的表現方法。1984年發行的“陳嘉庚誕辰110周年紀念銀幣”，正面圖案是廈門集美學校圖景，背面是陳嘉庚肖像。在此之前，正面是建筑題材的也出現過，如天壇祈年殿、嘉峪關城樓、北海白塔等，都屬于國家名勝古跡。但集美學校是陳嘉庚個人捐款建造，私家色彩濃厚。在當時，這是一個理念上的突破，一次大膽的決策。不容置疑，集美學校圖案的采用，是對這枚銀幣主題更深層次的詮釋。
     1990年發行的“第11屆亞運會紀念銀幣（第二組）”，則在中國現代金銀幣發行史上創造了一次“唯一”。一組四枚，正面圖案一幣一圖，各具特色。用木樨園光彩體育館、大學生體育館、朝陽體育館、石景山體育館四個不同場館的建筑圖景，對應了背面女子壘球、男子足球、男子標槍、男子吊環四個運動項目的圖案。“以比賽場館呼應背面圖案表現的運動項目，是一個非常獨特的角度，它從不同的層面、不同的視角，把1990年北京亞運會全方位地凝固在中國現代貴金屬紀念幣的幣面上。”這無疑成倍擴大了題材內容的欣賞內涵，為收藏者提供了更多的知識信息。遺憾的是它“算是一個另類”，僅有的“唯一例外”。我對386系正面圖案進行過統計，共發行的45組中，正面使用國徽統一標準圖案的有21組，占比為46.67%。
     最后說說難度，這一專題集藏的難度。如果輕易即可完成，當然可喜可賀。卻會失去許多“柳暗花明”的經歷和“驀然回首”的樂趣。畢竟過程比結果更重要，過于順利反而顯得平淡。
    386系的生命周期，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中后期。2000年之前發行的許多金銀幣，只以外銷為主，它正好符合這一時代特點。可以說它一開始的集藏主體，就是世界性的藏家群體。經過了近三十年的沉淀與消耗，如今國內市場已非常稀少，尤其是其中的老精稀“幣筋”。如三枚“母子熊貓”發行量各為一萬枚，“陳嘉庚”是6000枚，“孫中山”是8500枚，“國際和平年”為區區1500枚，現在很難見到了。加上其中有幾枚幣身上還有故事，頗具收藏難度。
     1988年發行的“第15屆冬奧會紀念銀幣—男子滑降”（沈陽造幣廠），是官方首次承認的一枚“錯幣”，背面圖案上，將“第15屆”錯寫成“第16屆”。江湖上傳說，一萬枚的發行量，在發現是錯幣后緊急回收了8500枚，實際流出的僅1500枚。故事至此還沒有結束，有人指出，自然界的雪花都是六角形的，可在背面圖案上，出現了五角形、八角形的雪花。1990年發行的“第14屆世界杯足球賽紀念銀幣—鏟球”（上海造幣廠），背面上方將“足球賽”的“賽”字，刻成了不規范的簡化字。雖不算是錯，卻難脫不嚴謹之嫌。當年該廠鑄造的“第25屆奧運會紀念銀幣—跳水”,卻在1991年德國《錢幣》雜志“世界硬幣十佳”評獎中，榮獲第九名。
      錢幣收藏中，能吸引人們競相追逐的品種，往往是最少的，最好的（獲獎的）和出錯的。這些熱點，386系中都有。
      386系退出舞臺已有十八年。它的獨特、豐富和珍貴并沒有被人們遺忘。這些由上海造幣廠、沈陽造幣廠第一代工藝大師們擔綱設計、雕刻的銀幣，在審美意識、手工雕刻技法、鑄造工藝上都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點，與當下發行的銀幣形成了迵異的風格，在中國現代金銀幣發行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它的收藏價值已越來越顯現。
    李鐵生先生在《專題集幣芻議》一文中曾談到“形狀專題”，他說：“直徑38—40毫米，重量30—35克的硬幣叫克朗幣，即'銀元'型。專門收集這種形制的硬幣（特別是銀幣）是一個熱門專題。”早在1981年，我國就發行了直徑40毫米，重量為一盎司的紀念銀幣，而且這一形制的銀幣發行幾十年未曾中斷，成為10元面值銀幣的主流形制。只是從今年開始，將一盎司的重量改為30克。也許我的下一個專題集藏就是中國克朗幣家族的400系，或只是一個夢想，但錢幣收藏者誰又沒有一個夢想呢？

                                                                                                     2016年8月於杭州——北京

    （本文參閱了鶴舞泉海的《中國現代金銀幣的“克朗”家族》，現代錢幣網仲雨版主的歷屆“世界硬幣大獎賽獲獎名單”，中國金幣網“圖錄”，王世宏先生主編的《中國現代貴金屬幣賞析》，李鐵生和傅惟慈先生主編的《世界硬幣趣談? 三集》。并引用了其中的一些文字、數據、幣圖，在此一并至以感謝。本人初涉錢幣收藏，資歷淺薄，錯漏之處難免。在此只是敘述了個人的集藏經歷和感悟。）
    （文中原配有一些幣圖，但無法發上來，只好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