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幣緣（五）

         1979年當我復員進了沈陽造幣廠后，正在家里等待我的工作安排時，一個人主動站了出來，這個人就是1961年盜竊廠里800兩黃金的關慶昌。
         對于這個關慶昌，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小時候就留下很好的印象，父親在當廠長時，因他那時只是廠生產科的一名調度，并不是經常來家里的人，等父親因黃金案受處分調離后，他卻對我家很“關心”。那時候我就懂得一個道理，當你有權有勢時向你靠近的不一定是真心對你好的人，等你已經無權無勢時還搭理你的人才是好人。每年過年他都是第一個來我家拜年的人，在街上見到我家人都是客客氣氣的。尤其是1970年我家準備下鄉插隊到昭烏達盟寧城縣那些天，他更是非常熱心的帶人來我家幫助打行李，在廠里釘了幾個大木箱來裝東西，并帶車拉著這些送到火車站，三九天累的滿頭大汗。他還鼓勵我下鄉后要聽家人的話，要與當地貧下中農搞好關系，并祝我們家一切順利…。
         就是這個關慶昌，聽說我要復員回來了，就主動找到我母親說小川的工作他來安排，小川從小就畫的好，現在廠里就要上馬搞紀念幣了，正是缺他這樣的人，這事就包在他身上了，這時的他已經是廠內很有權力的生產科長了。按規定進入設計組必須要有美術專業文憑的，可是我當時只是一個復員軍人，沒有任何文憑，他為了安排我進廠設計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首先，他安排我進入七九車間（制模車間），暫時分配到制模組，先讓我熟悉一下錢幣模具的制作工藝，為下一步擔任設計師打下一個基礎。過了幾個月，他為了使我順理成章的進入設計組，在全廠范圍內舉辦了一次青工繪畫比賽，將那次比賽成績最好的二車間青工趙顯明選拔出來，正式的與我一起調入設計組。他這樣做也是用心良苦了，既能順利將我調入設計組，又給全廠職工一個“出以公心”的印象，讓大家無話可說。
     后來黃金案破案后，關慶昌的所有底細都暴露了，但我從公正的角度評價他，他還是有一定的心理底線的。他偷黃金是因他貪財心切鋌而走險，但他在偷黃金的時候并沒有想到廠里有那么多人會因他的盜竊行為而受到牽連，包括我父親我們全家所受的磨難，我奶奶的墳也被掘。他在努力的在盡他的力量懺悔自己的罪惡，以平衡內心的不安，從這一點上看，總比另外一些人明明做了壞事打了人，還要繼續對受害人進一步迫害的要好。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強大，有一次，廠里革委會主任劉漢智聽人舉報說關慶昌在言談話語中竟說“蔣介石先生…”馬上叫人不由分說就把關揪來，桌子“啪”的一拍，“關慶昌，老實交待你的問題！”這時關慶昌心里怎么想的，所有人都會猜到，但他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問道：“我這些年說過很多錯話，辦過很多錯事，都背離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不知道劉主任你今天說的是哪方面的，給我提示一下好嗎？”劉問：“你說蔣介石什么來著？”這下關慶昌心里就不怕了，“我說蔣介石先生了？”“你怎么說蔣介石是先生呢？”關慶昌走上前拿起劉桌上的《毛選》翻到××頁，“你看，這是毛主席書上說的呀？”劉仔細一看，《毛選》上確實有“蔣介石先生”字樣，也沒辦法再審下去了，就說“你回去吧，以后注意，別瞎說了。”就這樣，關慶昌逃過一次暴露盜竊黃金罪行的機會，這也說明他的心理素質是足夠強大的。
        他的貪婪害了很多人，也害了他自己全家，但他的那一絲絲的良知卻讓他給了我一份我喜歡的職業，鋪就了我造幣設計師的道路。（待續）